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都说在这大宁国,太后比皇上还要厉害。
许多大臣背地里,都唤太后为罗刹娘娘。
之前来出诊没注意,这会儿宋时愿倒是体会到,连这慈宁宫的空气里,都有一股无形的威压。
殿宇高阔,看着金碧辉煌的紧。
只是阳光透过窗棂,洒进这偌大的宫殿里,也带着几分冷肃。
太后精神矍铄,眼神锐利,端坐于紫檀木凤椅之上。
一身绛紫色金凤祥云宫装,头戴点翠九尾凤钗,通身的气度看起来雍容华贵,又不失威严。
自从那难言之隐被宋时愿根除,再加上调养了这么久,如今的气色早己恢复。
看见宋时愿进殿,脸色稍微柔和了几分。
这丫头生得讨喜,她看着顺眼。
宋时愿走到殿中央恭敬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吧,好孩子。”
太后声音温和,透着几分亲近。
坐在下首的宋老夫人看到太后对宋时愿竟如此和颜悦色,心中惊诧。
来之前,他们都觉得,太后之所以会给宋时愿断亲书,完全是看在秦昭月的面子上。
可若真是那样,太后对宋时愿的态度,不该如此。
没人会喜欢一个,拿着他人面子,找自己讨要东西的人。
难不成……和他们猜想的不一样?
眸色一沉,宋老夫人有些嗔怪宋景明和宋景睿。
真是两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连个丫头都哄不回去。
尤其是宋景睿,人没带回去,还惹得一身伤。
还得她亲自出马。
废物。
太后目光转向宋老夫人:“你递牌子说有要事要见哀家,如你所愿,哀家也把愿丫头叫来了。说吧。”
宋老夫人立刻戏精附体。
还没开口,先重重叹息一声,又拿起帕子按了按干涩的眼角,声音悲切。
“太后娘娘明鉴,老身……老身真是无颜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又看了一眼宋时愿,“年初时,老身的身子极不爽利,无奈只能让几个孙子陪着离京,去寻访名医。哪知家中竟出了混账事,惹得愿丫头对侯府生了怨怼,一气之下竟签了断亲书!”
“老身得知后,痛心疾首,当即就将相关人等狠狠惩治!”
“老身知道,这断亲书是太后您给愿丫头做的主,无奈老身只能来找太后您。”
“老身是这样想的,愿丫头终究是宋家的骨血,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孤身在外,无依无靠,名声受损不说,老身这心里……就像被剜去一块肉,日夜难安,寝食俱废。”
“老身几次三番派人去请,想接她回家,奈何……奈何这孩子怨气太深,拒不相认……” 她抬起泪眼,看向宋时愿,“愿丫头,跟祖母回家吧,祖母定好好补偿你,过去都是家里对不住你!”
宋时愿心底冷笑。
别说,这个老登西,竟还是个老绿茶!
她算是知道,宋思瑶像谁了,隔代遗传啊这是。
什么叫惹得她对侯府不满,搞半天她断亲还是她心眼小?
颠倒黑白,以退为进。
好好好,这老登西,真是深谙PUA之道。
把虐待说成疏忽,把断亲说成赌气,还想用长辈身份和名声压人。
若换做其他姑娘家,听到长辈这样说,可能就己经被带进沟里了。
又或者,只能自己吞下这苍蝇一样的憋屈。
但她可是宋时愿。
憋屈?绝不可能!
顿了顿,“祖母此言,孙女实在惶恐,也……听不明白。”
宋时愿抬起脸,眼中蓄满泪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显得委屈至极。
“您说您离府才知府中出了混账事,可孙女记得,前些年,柳氏母女联手骗夺、瓜分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时,您可就在府中。
孙女当时跟您说起此事,您说,柳氏将我当亲女儿,我又是宋思瑶的姐姐,本就不该这样小气。”
“前年冬日,孙女份例被克扣,连取暖的炭火都没有,十指冻得满是流脓的冻疮。孙女受不住了,才跑去问了一句缘由,最后反被污蔑是孙女我苛责下人,性情乖戾。
最后还被关进祠堂跪了三天三夜,那时候您可就在府中。”
宋时愿一字一句,宋老夫人的脸色僵硬发青。
越说着,宋时愿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还有去年,及笄礼前一个月时。”
“柳氏亲手将一个装着白玉菩萨的锦盒交给我,让我转呈祖母,孙女连盒子都未曾打开。可送到祖母手上,菩萨竟碎了!”
“祖母您……您可曾给孙女半分解释的机会?”
“您只听那柳氏的一面之词,便认定是孙女对您心怀怨怼,故意损毁贺礼,孙女被罚关进祠堂,整整一月,连及笄礼也因此取消了。”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悲愤,“那时候,我每日……每日只有一碗馊了的冷饭吊命,这些……祖母您难道也离府不知吗?”
“砰!!!”
太后勃然大怒,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
“宋吴氏!” 太后厉声呵斥,目光冷厉,望向宋老夫人,“好一个离府不知,好一个混账事,你这侯府老夫人当得真好!”
“那柳氏就算被抬为继室,那与先夫人相比,也是妾!纵容妾室庶女欺凌嫡亲孙女,克扣虐待,几近害命!”
“若非愿丫头命大,此刻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怎么还有脸在哀家面前演这出舐犊情深的戏码?”
宋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太后……太后娘娘息怒!老身……老身真的……真的不知详情啊!”
“愿丫头是老身亲孙女,老身怎会……怎会……”
“住口!”
太后打断她,“管不好家宅,让嫡亲孙女受尽磋磨,就是你最大的错。”
“如今既己断亲,往事休要再提,愿丫头既然不愿回去,那便不回去,此事到此为止。”
“滚下去吧,哀家看见你就心烦。”
眼看太后护着宋时愿,宋老夫人心一横,豁出老脸。
“太后娘娘,那就算断了亲,老身也是她的亲祖母啊!”
“血脉相连,这是老天爷定的,如今老身缠绵病榻,痛不欲生,她身怀绝世医术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这置孝道于何地?!”
“皇上素来以仁孝治天下,此事若传扬出去,那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