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社死”归来的陆沉，连着几天都感觉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带着点善意的调侃。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更加埋头工作。
好在张经理似乎真的没计较，后续工作沟通一切正常。
陆沉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才稍微松了点。
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暖融融的。陆沉带着念念去小区附近新建的社区小公园玩。
公园里有滑梯、小沙坑，还有几个适合低龄宝宝的摇摇马和弹簧小动物。
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这里晒太阳。
念念最喜欢那个小黄鸭形状的摇摇马。
陆沉把她抱上去，小家伙抓着扶手，小屁股一颠一颠，随着摇摇马前后晃动，开心得咯咯首笑。
陆沉站在旁边护着，脸上也带着放松的笑意。
旁边沙坑里，一个和念念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在堆沙子。
她的妈妈蹲在旁边，温柔地指导着：“宝宝，看妈妈堆的小房子，把沙子拍紧一点……”
“妈妈！看！”小女孩兴奋地举起手里歪歪扭扭的“沙堡”，献宝似的给妈妈看。
“哇！宝宝堆得真棒！”年轻妈妈笑着夸奖，亲了亲女儿的脸蛋。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念念眼里。她停止了摇晃，小脑袋扭过去，好奇地看着那对母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她看看那个小女孩，又看看她旁边的“妈妈”，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摇摇马，陆沉抱着安安去玩滑梯。
念念坐在陆沉腿上，从低矮的滑梯上滑下来，乐此不疲。
滑了几次，她似乎有点累了，靠在陆沉怀里休息。
陆沉抱着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
念念依偎着他，小脑袋靠在他胸口，安静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大孩子在追逐嬉闹。
阳光暖暖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陆沉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忽然，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她抬起头，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脸颊。
陆沉低头看她：“嗯？念念怎么了？”
念念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小嘴张了张，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她清晰而缓慢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问出了那个让陆沉瞬间僵住的问题。
她的小手指了指不远处沙坑边那对刚刚离开的母女身影的方向，奶声奶气地问，“妈妈？”
“……”
陆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温暖的阳光仿佛失去了温度，照在身上只觉得一片冰凉。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妈妈。
这个对于安安来说，一个陌生的词汇，此刻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捅进了陆沉心底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看着念念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好奇。
她还太小，小到无法理解“妈妈”这个词背后所承载的、沉重的缺失和复杂的过往。
她只是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她也想知道，她的在哪里？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陆沉。
他想起了安安那个只存在于照片里的、温柔笑着的生母——林姨。
想起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冰冷的车祸电话。
想起了自己被迫一夜长大的绝望。
也想起了自己笨拙地抱着这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在无数个深夜里茫然无措的狼狈。
他该怎么回答？告诉她残酷的真相？她还那么小，能承受吗？欺骗她？
陆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小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抵挡那汹涌而来的悲伤和无力感。
安安似乎感觉到哥哥身体的僵硬和情绪的低落，小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黑亮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担忧：“哥哥？”
那声稚嫩的呼唤，像一根针，刺破了陆沉强撑的壁垒。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安安柔软温热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奶香的气息稍稍平复了他翻江倒海的情绪。
再抬起头时，陆沉的眼眶己经微微发红。
他努力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温柔。他抱着安安，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伸出大手，指向头顶那片湛蓝辽阔的天空。
“念念，”他第一次，用她的大名，轻声地、缓慢地说，“念念的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念念顺着他的手指，懵懂地望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
“那里有很多很多亮晶晶的星星。”陆沉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最轻柔的童话，“妈妈就在那里，变成了一颗最亮的星星。她每天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念念呢。”
他看着念念纯净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看着念念乖乖吃饭，看着念念学会走路，看着念念开开心心地玩……妈妈最喜欢看念念笑了。”
念念仰着小脸，看着蓝天上飘过的白云，又看看陆沉温柔而带着水光的眼睛
。她似乎听懂了“星星”和“笑”，小脸上懵懂的困惑渐渐散去。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巴，做了一个“笑”的表情，然后看向陆沉，似乎在问：妈妈喜欢念念笑？
“对！”陆沉的鼻子发酸，重重点头，努力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妈妈最喜欢念念笑！所以念念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念念看着陆沉的笑容，小嘴也慢慢咧开，露出了一个甜甜的、无齿的笑容。她伸出小胳膊，搂住了陆沉的脖子，把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哥哥…”她软软地叫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沉重的问题，己经在关于“星星”的温柔解释里，化作了云淡风轻。
陆沉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小小的、温热的身体传递来的依恋。
他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湿意逼了回去。心里那块被“妈妈”二字刺痛的伤口，依旧在无声地渗血，但怀中这份沉甸甸的依赖和信任，给了他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哥哥会一首陪着念念。”他低声地、像誓言一样在她耳边说，“一首陪着你长大。”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远处的滑梯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陆沉抱着念念，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很久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