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时能下床走动后，总爱往御花园钻，尤其喜欢蹲在那棵没被劈死的老槐树下，看小太监们侍弄新栽的荔枝苗。
这天他正数着枝头的嫩芽，忽听一阵环佩叮当，转头就看见个穿粉裙的宫女捧着砚台，小心翼翼地给廊下看书的陆光研墨，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
那宫女说话时声音软得像棉花糖：“陛下，这墨磨得够细了吗？要不要再添点水？”
说着就伸手想去碰陆光手里的书，指尖都快碰到他手背了。
程小时看得眼睛发首，手里刚摘的海棠花“啪”地掉在地上。
他记得这宫女，前几天给陆光送荔枝时，还故意把汁水滴在他手背上，当时陆光没在意，他却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膈应起来。
“陆光！”
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光抬头看过来，那宫女也慌忙缩回手，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怎么了？”陆光合上书，眉头微蹙。
程小时没话找话，几步走到廊下，故意撞了那宫女一下，看着她手里的砚台晃了晃，墨汁差点洒出来，心里竟有点莫名的痛快。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他梗着脖子，视线扫过那宫女，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御花园是你家开的？别人站会儿都不行？”
陆光愣了愣，似乎没明白他这火气从哪儿来的，那宫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屈膝就要跪：“奴婢不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
陆光挥了挥手，打发走宫女，才转头看向程小时，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
程小时别过脸，盯着廊柱上的雕花，心里却像堵了团草，“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磨个墨磨半天，手笨得像脚。”
陆光看着他气鼓鼓的侧脸，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程小时炸毛，转头瞪他，“很好笑吗？”
“不好笑。”
陆光收敛了笑意，眼神却软了下来，像落了层光，“就是觉得……你这样，有点像以前工作室楼下那只护食的猫。”
程小时的脸“腾”地红了，又羞又气：“谁护食了？你才是猫！你们全家都是猫！”
他说完就想走，手腕却被陆光拉住了。
陆光的手心暖暖的，握得不算紧，却让他挣不开。
“别走，”
陆光的声音很轻，“陪我坐会儿。”
程小时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别扭地坐下，故意往旁边挪了挪，离陆光远远的。
廊外的风带着花香飘进来，吹得他鬓边的碎发乱动，心里那点酸溜溜的火气，却不知怎么的，慢慢就散了。
他偷偷瞥了眼陆光，见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程小时突然觉得，其实这样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他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陆光身边，没刺客，没毒药，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像荔枝一样甜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