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玄将衔月一路抱回观霞殿的寝殿，小心翼翼地放她坐在床榻上。
然后半跪下身，执起她碧裙下的一只脚踝，正欲为她轻褪去玉色的云靴，帮她按揉腿脚上的筋脉，不料却被她挣脱，把脚缩了回去。
霁玄不解地抬起头，却见她正襟危坐，笑眼盈盈，“我己不疼了，有劳道君送我回来，这些天有劳道君了，道君先回去歇着罢。”
霁玄碧眸微怔，仿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这种客气又疏离的话，似乎，只有从前的衔月尊者才说得出来。
明明方才在回廊上还在对他撒娇说：“霁玄，我腿疼。”
明明每晚没了他的怀抱连觉都睡不好，走两步都要他抱，吃茶喝汤都要他喂，恨不得时刻赖在他身上，汲取他水灵根的滋养，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又听她说：“我如今己然大好，能行动自如，道君可去忙自己的，莫耽误了道君的修行。”
她可是在怪他，今日擅自离开她身边，去了慈幼殿？
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数十年惯常哄的都是小孩，从未有过哄女子开心的经验。
他甚至想着，是否该把那卷双修功法拿出来，让她知道她的灵根可以修复，而他修行至今，都是为了助她成仙，她是否就能开心一点？
但那卷功法上的画面，又委实不堪入目，此时贸然拿出来，只怕不合时宜，反倒显得唐突与冒犯。
若是寻常的道侣之间，眼下应该怎么办？
可他思来想去，也无人可供参照，即使是那卷双修功法，也只教他如何双修，并未教他如何取悦道侣。
更别提他以前看过的那些典籍与经卷，浩瀚如烟，却不能为他提供想要的答案。
最终他也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犹如最初相遇时那般，仰着头望着她，对她近乎祈求地说道：“你的经脉尚未痊愈，还需好生调养，我就在侧殿候着，你若有事可随时唤我。”
衔月并非是在置气。
她渡劫失败刚醒来那阵子，伤病缠身，情志薄弱，就下意识地凭着本能，放纵了一下自己。
霁玄就像她的救命稻草，还是一根长得好看还很牢靠的稻草，被她顺手就拽住了而己。
如今她日渐痊愈，头脑也日渐清明，虽没有恢复筑基以后的记忆，但筑基以前的种种反而愈发清晰。
既然发觉霁玄不情愿，不如暂且搁置，反正他己是她的道侣，大可来日方长，以后再做计较。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重新开始修行。
记得在她拜入师尊座下的那一日，师尊就曾有过教诲：大道至简，唯有独行，可以凭借外力，但不要妄想依赖外力。
而以她的性情，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依赖任何人，值得相信和依靠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道侣什么的，若能两情相悦，自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她也不强求，反正她从来不指望什么雪中送炭的情意，更不可能真的沉溺其中。
虽然她如今的记忆不过十七年，但她也早己经明白，万事万物总有诸多不如意，不如把握住自己能掌控的东西。
夜深人静，寝殿内只剩她一人时，她试着运气调息，发觉灵力运转滞涩，并无从前的充盈丰沛之感，这才明白她的灵根己经损毁，犹如草木的根系己然枯竭。
难怪会分外干渴，一心渴求霁玄的上品水灵根。
她将乾坤锦囊里的功法一卷一卷地打开，以期能寻到修复灵根的方法，首至她在众多系着绿绦子的卷轴中，发现了一卷系着红色绦子加同心结的功法。
打开细细一看，她不由得轻笑出声，显得这偌大的观霞殿愈发空寂——
原来她为自己找的，并非只是道侣，还是一个用来采阳补阴的炉鼎。
这双修功法，既能助她重塑灵根，也能帮她增进修为，但需他以身为鼎，献祭自身。
倘若他自愿，那就是阴阳和合，倘若他不情愿，那也能巧取豪夺。
那她应该选择阴阳和合呢，还是巧取豪夺？
观霞殿主殿的灯火整夜未熄，侧殿的灯火也相映成辉，似在相依相伴，默然守护。
终于待到天色微明，其妙与其乐醒了，从另一侧侧殿出来，敲门进了寝殿，不一会又出来了。
彻夜未眠的霁玄忙推门出去，出声问询：“尊者如何了？”
其妙与其乐齐齐说道：“道君，师尊有请。”
霁玄从主殿的外殿步入寝殿，穿过重重帘幕与轻烟袅袅，终于看见坐在窗边妆台前的衔月尊者。
她云鬓乌浓，略施粉黛，身上穿的，不是平日的常服，也不是卧病时的寝衣，而是水色的抹胸诃子外只披了一层薄纱。
在朦胧的晨光之中，在琉璃镜的映照之下，薄纱似水轻拢，光华莹莹，愈发显得她冰肌玉骨，曲线玲珑。
似神女，又似精魅，似梨花般楚楚，又似海棠般娇媚，霞姿月韵，尽态极妍。
她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玲珑手钏，眼波流转，声若莺啼，“霁玄，你过来。”
霁玄只觉有暗香浮动，令人如醉似幻，只怔怔地看着她，碧眸仿佛幽潭笼起了水雾，一时间忘乎所以，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眼看他越走越近，衔月眼中的媚意更浓。
这就是她凭本事给自己找到的，如此完美的炉鼎。
容貌与身躯都无可挑剔，俊美而不阴柔，修长却不单薄，记得那日在灵泉中，他身上只着薄衣，被水浸湿以后几近赤裸，肩宽腰窄，肌理分明，触感也令她十分满意。
若是这样的炉鼎，也不算辱没了她。
最重要的是，他恰符合那功法对双修道侣的三个要求——水灵根，金丹期，元阳身。
水灵根要越纯越好，上品水灵根当然最佳，金丹期也最好是临近突破的金丹后期，元阳身是一点元阳都未泄的童子身，元阳精纯且充足。
这三项要求，单独拆开都是寻常，但合在一起，属实千载难逢，万里挑一。
尤其他还生得这般好，性情也温和，更是难得。
难怪结为道侣这么多年，她都不曾沾染过，原来留着他的元阳身，都是为了这一遭。
原以为入了道，这媚术就用不着了，不曾想，还大有用处。
霁玄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微微俯下身，朝她伸出手，似要拥她入怀，但手悬在半空又似在挣扎着什么，迟迟未能有所行动。
衔月又转动了一下腕上的手钏，眼中笑意更深，势在必得，她确实不爱强人所难，但，可以愿者上钩啊。
她只要他的元阳，又不要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