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纭终于翻开那本笔记。
是哥哥亲手写的重点。
他向来字迹清隽，运笔流畅，连简单的标注都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一页都满满当当，干净利落，墨色均匀，赏心悦目。
她翻了几页，每一页都写得极其用心。
洛纭心里划过暖意。
洛月白从小德学兼备，从高中那年便跳级，是公认的天才。
就连洛司羽，也展露出了惊人的智慧，明明还在读高一，学起高三的知识却游刃有余。
只有她自己，天资和他们相比只能说是愚钝，相貌、才能、天赋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她心知肚明。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自己却这么平平无奇呢？
洛纭总是暗中苦恼，甚至无数次对着镜子，为自己的平凡深深的皱眉。
只有最亲的家人紧紧抱住她，信誓旦旦地告诉她——
你千好万好。
洛母会摸着她的头说她可爱，洛父会给她买小玩具说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孩，哥哥相貌惊人却总是一本正经地夸她好看，弟弟唇红齿白却毫无怀疑地坚信——他姐姐就是完美的。
要不是洛纭长这么大，心明眼亮，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若是从小眼睛还不好使，怕是真晕头转向、信了家人骗人的“谎话”。
她只是一颗不够圆润、也不够剔透的石头。
有着磨不平的、突兀的棱和数不清的缺口。
天资平庸，所以拼尽全力，可能也只能考个普通的二本。
长相平凡，五官寡淡，洛纭每次看全家福都想在上面给自己挂个美颜滤镜。
但她的家人好像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从来都不在乎。
资源、股份，和爱，他们毫不吝啬地给予她。
从来没嫌弃过她笨拙，和家里的聪明人格格不入。
洛纭恍然，原来自己这块顽石，早就被他们捂成了暖玉。
洛纭越想，心里越软，像是覆了一层又一层柔软的羽毛，鼻尖也泛起一丝酸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的边缘，眼眶一点点泛红，眼泪像是要掉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迅速伸手擦了擦。
……行了，不能这样了。
待会儿洛月白还要送她去学校，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哭过，估计又要被盘问半天。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心绪，低头重新拿起笔，沉下心，复习起来。
*
高考，说来便来了。
洛纭深吸一口气，背负着全家人的期盼，义无反顾地踏入战场。
几天的鏖战过后，尘埃落定。
最后的结果，倒也不算败兴而回。
“还行还行——”
她故作平静地嘟囔着，嘴角却藏不住喜悦的笑。
洛月白开着车，心里明白了三分。
看来是发挥得不错。
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唇角弯了弯，抬手点开车载音乐，音符流淌而出，熟悉的旋律悠扬地在车厢里回荡。
音乐悠扬入耳，洛纭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眉宇舒展，像是卸下了所有重负。
洛月白的歌单里，全是她朋友圈分享过的歌，这样就不必担心她不喜欢。
车子平稳前行，夏日的微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晚霞的余温，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没过多久，她便倚在椅背上，渐渐沉入梦乡。
睡得真香啊。
洛月白弯下身子，悄无声息地，细细打量她。
日光打在他身上，在洛纭身上投上一片阴影。
洛纭睡得很安静，鼻尖微微翕动，酣然极了。
洛月白心又软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臂膀，搂过洛纭，将女孩打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去。
门口的安保见到他，本想开口打招呼，却被洛月白摇头阻止了。
他将人抱到屋里，轻手轻脚地帮她脱下外衣，掖好被角。
洛月白坐在床边，就这么动也不动地又盯了她一会儿。
如果洛纭睁眼，一定会惊诧洛月白的目光。专注而浓烈灼人，完全不像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洛纭呼吸均匀绵长，似乎毫无所察。
洛月白凝视她良久，忽然伸手，帮她理了理发丝。
然后俯首，贴着她的额头，烙下一记温热的吻。
顿了顿，又向下亲去。
温热的气息拂动，鼻尖也被虔诚地亲了一下。
最后……
这股气息堪堪滑过嘴唇，并没有首接触碰，而是吻到下颌，留下一道浅淡的温度。
“我爱你。”
洛月白就这样说出了口，沉静的、细微的，仿佛枕边的呓语，随着屋内流动的空气，如同温热的气息一般，悠悠飘散在风中。
他说完这句话后，也像风一样走了。
不知是做贼心虚的落荒而逃，还是尽在掌握之中的游刃有余。
门被轻轻带上。
洛纭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向来晶亮的眼眸，却一点一点地泛开涟漪，仿若云山雾罩。
她在洛月白抱她的半路上便醒了，只是偷懒不睁眼，让哥哥抱着她多走一程罢了。
没想到洛月白会站在她床头这么久。
……不会看出来她是装睡了吧？
洛纭努力维持呼吸平稳，努力得都有点累了。
她开始盘算——
等一下忽然睁开眼，给洛月白来个措手不及，吓他一跳，他肯定想不到，嘿嘿……
随后，洛月白毫无预兆地忽然靠近，反倒把洛纭吓得不轻。
可，她依旧保持着闭眼的姿态。
纹丝不动。
从小到大，她装睡起来都无往不利，洛月白不可能发现的了。
首到……洛月白在她脸上落下三个吻。
轻飘飘的。
——我爱你。
是哥哥对妹妹的爱吗？
是吗？
……应该是吧。
可洛纭却骗不了自己。
这几个字盘旋在脑海，一圈一圈荡开，久久不散。
她在车上睡得太饱，所以今晚格外难眠。
辗转反侧、心惊胆战、深陷其中。
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洛纭闭上眼，想从记忆中找到答案。
洛月白曾经，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