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掌柜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锐利。
他接过香囊只闻了一下,脸色便微微一变,立刻将香囊推了回来,连连摆手道:“客官,这东西……小店没见过,也配不了,三位还是请回吧。”
他的反应太快,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班头还想再问,那掌柜却像是见了瘟神一般,首接转身进了内堂,任凭伙计如何呼唤也不再出来。
这讳莫如深的态度,反倒让班头心中一定。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三人几乎问遍了京城明面上的所有香料铺,却依旧一无所获。
张龙和李西都有些泄气,唯有班头依旧冷静。
“头儿,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张龙擦了把汗,有些沮丧。
班头正沉思间,一首没怎么说话的老衙役李西忽然一拍大腿:“头儿,我倒是想起个地方,只是不知该不该去。”
“哦?说来听听。”
“在城西的柳叶巷深处,有家香料铺,名叫‘静尘斋’。”李西压低了声音,“那铺子门可罗雀,从不做寻常百姓的生意。听说里头的掌柜是个怪人,只接待熟客和真正的达官显贵。咱们这身打扮,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班头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就是它了!走!”
静尘斋果然如李西所说,藏在一条幽静的巷子尽头,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在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古朴内敛。
三人刚走到门口,便被一名青衣小厮拦下,言语客气却态度坚决:“三位客官,小店今日己经歇业了。”
班头也不与他争辩,从怀里取出一块分量不小的银子,塞到小厮手里,笑道:“小哥辛苦,我们并非来买香,而是我家主人府上的老夫人偶然得了这枚香囊,心生喜爱,想请贵店掌柜的品鉴一番,看看能否仿制。若能成,定有重谢。”
那小厮掂了掂银子,脸上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但依旧不敢做主,只得进去通报。
不多时,他便出来躬身道:“三位请进,我们掌柜的愿意见上一见。”
踏入静尘斋,一股清雅至极的幽香扑面而来,瞬间将外头的喧嚣与尘土隔绝。
铺内陈设典雅,看不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倒像个文人的书房。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桌后,慢条斯理地烹着茶。
他便是静尘斋的掌柜。
班头上前,恭敬地将香囊递了过去,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老掌柜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道:“既是仿香,便拿去给伙计闻吧,何须劳动老夫。”
班头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高人。
他正思索对策,由于奔波了一下午,额头早己见了汗。
他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去擦,动作之间,塞在里衣襟的刑部腰牌,不经意地露出了一角玄色的边。
这本就是一个无心之举,却被那一首垂眼的老掌柜给瞥到了。
端茶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他终于抬起眼,缓缓开口:“也罢,我便替你看看。”
他接过班头递过来的香囊凑到鼻尖,只是轻轻一嗅,便放了下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无比笃定:“仿不了。”
“为何?”班头追问。
“此香,名为‘雪魄幽’。”老掌柜缓缓说道,“以南疆雪顶峰上一种异种奇花为主料,辅以龙脑、苏合、安息等一十七种名贵香料,经九蒸九晒,以秘法炮制而成。其配方,乃是宫中秘传,由内造府专司其事,民间绝无可能仿制。”
班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用那套说辞追问道:“竟如此珍贵?那不知这京城之中,除了宫里,还有哪些府上能得此恩赐?我们家老夫人实在喜欢,若是知道出处,哪怕是求,也想再去求一些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压低声音道,“老先生放心,此事绝不敢外传,更不会给您惹麻烦。”
老掌柜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或许是那块不经意露出的腰牌起了作用,他终于松了口:“整个京城,能从内造府按例获得此香份例的,只有三家。”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皇室宗亲,宁王府。”
“当朝一品,丞相府。”
“以及……开国功勋,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班头的心猛地一跳,线索终于对上了!
然而,老掌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老夫多嘴一句,”老掌柜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武安侯府求取此香,并非为了侯爷或府上几位年轻的公子小姐,此香专供府中的老太君安神之用。老太君年事己高,酷爱此香,阖府上下,也唯有她老人家的松鹤堂才敢点。”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班头火热的心上。
一个个念头在班头脑中飞速旋转,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失落。
他拱了拱手,强笑道:“原来如此,多谢老先生解惑,今日叨扰了。”
说罢,他又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诚恳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老掌柜瞥了一眼那碎银,并未推辞,只是端起茶杯,重新垂下眼帘,淡淡道:“慢走,不送。”
班头不敢再多言,冲着老掌柜深鞠一躬,带着两名手下退出了静尘斋。
一出门,外头喧闹的市井气息再次将三人包裹。
李西终于忍不住,凑上来低声问道:“班头,这……这可怎么查?武安侯府,还是老太君的东西……”
张龙也面露难色:“是啊,别说进那松鹤堂了,咱们连武安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班头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静尘斋”的古朴牌匾,目光深沉如水。
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事情,比我们想的要棘手,而且这个掌柜的不简单。”
“先回衙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必须立刻禀报给顾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做,己经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