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府出来,西风一路沉默地跟在沈覆卿身后。
直到沈覆卿将要踏上马车,他才终于开口。
“殿下,您在提出要他带您去见威远侯之前,就已经算到了他会答应吗?”
闻言,沈覆卿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西风,未卜先知是神仙的本事,我只是个凡人。”
“若是他不答应,您会怎么办?”
“你觉得我会怎么办?”沈覆卿饶有兴趣地回头看向西风,“再求他一次?还是干脆杀了他?”
“殿下从不会求人。”
“那就是认为我会杀了他。”沈覆卿了然地点了点头,“西风,活着的裴霁,要比死了的裴霁用处大的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了他。”
裴霁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刀,用来为他巩固皇权,安定社稷。
皇帝把他磨的很好,可却唯独教错了一件事。
他教导裴霁忠君,却忘了他不可能永远是君。
沈覆卿偶尔会感谢沈云熠,感谢他磨出来一把看似有主,实则无主的刀。
这把刀,有能力者,皆可使之。
西风不明白沈覆卿的筹谋,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子是永远不会错的。
“能给殿下添几分助力,也算是他的荣幸,既然他对殿下有用处,那么属下日后会对他客气几分。”
“不必。”沈覆卿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只是被我暂时选中的一把刀,我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我不会杀他,但是如果他实在无法为我所用,那么他活着只会是我的阻碍。”
说到这,他顿了顿,略微仰头看向西风,复又笑着开口:“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人,是我从四十九个刀客里面选出来最好的那个,你只忠于我,所以,无法替代。”
被坚定的认可实在令人高兴,尤其是出自惯会混淆真心假意的沈覆卿之口。
冷淡的刀客愣了愣,待回过神来,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几分无法掩饰的雀跃。
“属下得殿下赏识,愿为犬马,效命终身。”
“我不要你做犬马,我要你做一个不回头的人。”
犬马是卖命的,他的人,命都贵得很。
而不回头的人,是士为知已者死,是主人与死士之间最浪漫的结局。
......
马车一路行驶至明德街,街角有一家卖重阳糕的店铺。
沈覆卿原没想停车,却被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太子沈覆晟拦住。
他的手里,拿着一包新鲜出炉的重阳糕。
“听说三哥自苗疆归来,本宫一直想去探望,却被告知三哥病了,不想今日有缘,竟然在此地偶遇,三哥是从哪来?身子可大好了?可也像本宫挂念你一样挂念本宫?”
一连好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亲近。
若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被弟恭的表象所迷惑。
可是沈覆卿太了解他,懒得配合他演兄友。
“太子不属皇子序列,这一声三哥,小王担不起。”
闻言,太子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有一瞬凝滞。
他没想到,沈覆卿去了一趟苗疆,对他的态度比原来更差了三分。
这可不好,他还是很愿意和这个三哥亲近的。
“太子只是一个名号,我永远都是三哥的弟弟,三哥总不能因为我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就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吧?”
怎么不能?
他巴不得沈覆晟不是他的弟弟。
沈覆卿借着低头整理衣襟的动作,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玲珑姿态。
“礼不可废,太子始终是太子,小王不敢僭越,不然,太子门下的礼部官员,怕是又要抓着此事大做文章了。”
“三哥果然还在怪我。”太子有些委屈地叹息一声,“郭宇是我门下的官员不假,可是他参三哥尊卑不分的行为,真的不是我授意的,三哥,你知道的,我自小就和你最亲,怎么可能和你计较身份高低呢?”
他说的恳切,一贯带着从容笑意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看着格外可怜。
可惜,沈覆卿是个铁石心肠。
但是他会做戏,一分假意也能演出九分真,轻易就能哄得人晕头转向。
他故作犹疑地看着太子,半晌,妥协一般轻叹一声:“你早就知道,我拿你没有办法。”
说到这,他顿了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太子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他不自觉地流露出亲昵之时,展颜一笑:“阿晟,你那点心机,全都用在我身上了。”
青山作暮云为幌,淡极始现芙蓉光。
他明明从不施粉黛,颜色却胜却三千绿蜡红妆。
沈覆晟一直很迷恋他的好颜色,虽不至于越矩,却也足够出格。
只是这点迷恋原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沈覆卿知道他的这点迷恋。
“三哥,我要是再不用点心机,那裴霁都快成了你另一个好弟弟了。”
沈覆晟抓住他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告状。
身为太子,天下各地都有他的门下客,苗疆自然也不例外。
本身是用来报告州府动向的眼线,在沈覆卿这场苗疆之行中,却全用来监察裴霁了。
说不上嫉妒,因为他知道沈覆卿不属于他。
可是对裴霁的厌恶是掩饰不了的,因为他猜得出他对沈覆卿的心思。
沈覆卿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发现挣不开,索性随他去。
“小裴提司是与我一同查案的钦差,一路同行,自然要亲近一点,只是他毕竟是臣子,如何能比得过你我兄弟血缘呢?”
假的。
如果有机会杀裴霁,他或许会犹豫。
但若是有机会杀沈覆晟,他必定要占先机。
只是他的杀意全都隐藏在温柔下,刀尖不露出来,谁也看不到。
“既如此,三哥便算是原谅我了,对吗?”
“我若是怪你,你哪有机会拦下我呢?”沈覆卿指了指身后的西风,“三品刀客,虽不能无声无息地杀你,但是不让你靠近,还是很轻易的。”
“多谢三哥还愿意给我一个辩驳的机会,你我今日偶遇,的确是缘分使然,不过我也的确有事要和三哥说,九叔的事情,三哥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了。”沈覆卿点了点头,“九叔谋逆,一家大小全部下狱。”
“奏报是这样写的,但是三哥有所不知,抄家的时候,九叔的小儿子正巧外出游历,因此躲过一劫,现如今,他就在我的府上,三哥可要去见一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