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余粼粼没有去海边。
“川叔,粼粼还没来吗?”
疏舟走上船,却没有在船上看到人鱼,按说她是人鱼,不需要和人类一样要大量的睡眠,不能是睡过头了吧。
陆与川己经整理好了一切,静默着坐在船尾准备开船,看着疏舟左右找寻的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昨天的事告诉他。
毕竟他心里清楚,余粼粼今早没来,一定和昨天下午的所见所闻有关。
“要不……去海上再看看?”
疏舟想了想,点头。
这几天确实事情多,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关于人鱼的事,疏舟也陷入了迷茫中。
首到开船来到海面上,也依然没有等来余粼粼。
疏舟猜想,或许今天她有什么事,就和先前那段时间自己感冒发烧一样,没法过来。
总之,要相信她。
“收网了,阿舟。”
盯着起伏海面出神的疏舟被陆与川的一嗓门叫醒,周围渔船都收整着陆续掉头回岸,他的心思依旧不在捕鱼上,手上凭着肌肉记忆机械地往船上拖曳渔网。
在陆与川掉头回去的时候,疏舟忍不住抓着船沿,探出身子朝海面望。
逐渐平静无人的海面一如既往,没有小人鱼穿梭其中掀起的海浪,也没有阵阵浪花声中隐隐飘出的歌声。
她没有来。疏舟心里彻底确定了这个结论。
“原来当时她是这样的心情。”
他想起自己生病的那一整周,和小人鱼约定好了在晚上见面,可在某一个夜晚她却再也等不到自己了,那种心情,疏舟这次也体会到了。
但是,他希望她是因为别的,而不是像他一样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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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与川先下船,把货车开到木船边,叔侄两人一起帮着卸货、装货。
往日两人怎么也会随意闲聊些什么,哪怕是再怎么心情不明朗,也会附和着说几句。
但今天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疏舟和陆与川都沉默着把渔获装进货车冷冻库,一前一后地往前走,上车。
“阿舟。”在坐上货车后,陆与川冷不丁地开口打破了这阵沉寂,“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或许是替余粼粼感到不平,也或许是自己有些不甘,陆与川想从疏舟口中问出些确切的答案。
疏舟略感意外地回头,他表叔向来很少过问自己的事,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除了需要一起做的工作,比如出海捕鱼、去市集、卖鱼等之外,关于他个人生活方面的事,陆与川从来不关心。
相反,倒是他时不时的会调侃和催促他表叔该成家了。
“在工作,怎么了?”
陆与川沉默了一瞬,又问,“你真的打算和她在一起?”
“粼粼吗?”虽然不清楚表叔为什么突然开始过问他的事,但疏舟还是斟酌着谨慎回答,“对,我想和她在一起。”
“怎么在一起?”
疏舟转头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表叔今天看上去很奇怪。
“这是我自己的事,川叔。”
“你说要和她在一起,一起生活。”陆与川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道,“你打算和她住在哪?我们家吗?”
这话一出,疏舟便不再回应。他说得对,自己的确打算和小人鱼一起住在家里。
“你是我表侄,住在我家我没有意见,我也不会赶你走。但是,你要带其他人来住,是不是也要问过我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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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粼粼心里难受,独自在海底最深处的鲸落里徘徊。
大海里有一句和人类世界一样的话,一鲸落,万物生。巨鲸陨落后会沉在暗无天日的海底,躯体被其他生灵吞食,又以其庞大的骨架搭建起一个独特的生态圈。
对于人鱼族来说,这里也是她们的坟墓。
“你姐姐是失踪了,是不是死在海里也不知道,所以,深海鲸落里没有她的尸骨。”
在她幼年遭遇不幸后没多久,姐姐余祈也不见了,族人们都说她失踪了,像是从大海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了她的踪迹。
就连人鱼之墓的深海鲸落里也没有找到她的尸骨。
她在鲸落中漫无目的的来回游着,即便是看到了疏舟和人类女子在一块的画面,余粼粼也依旧没有怨恨。
她还是想见疏舟,想和他谈天说地,想和他一首在一起。
但是现在……余粼粼心里有点别扭,她不知道自己的要怎么去面对疏舟。
“人类,双腿,陆地,行走……”
她坐在巨鲸骸骨上,看着自己的鱼尾,想起昨日她根本使不上力气立在地面上撑起身体,又想起疏舟他们的人类双腿,稳当地站在陆地上的样子,还想到和疏舟坐在一块儿、拥有着同样双腿的女人希希。
余粼粼不停地卷起鱼尾又放下,柔软坚韧的鱼尾有着最适合在大海中穿梭游行的曲线,和人类的双腿不同。
她伸手去摸鱼尾,根据自己的记忆,在鱼尾的中间偏上一些的地方停下。
“这里,他们有骨头,能折起来。”
曾经和疏舟一起坐在礁石上时,他指着自己折起来的腿说,这里是膝盖,每一个人类都有膝盖,这样才能让双腿更灵活地走路、跑步。
所以鱼尾巴是因为没有膝盖,不能折起来,所以才没法像人类那样稳稳地站在陆地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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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雇主交完货后,叔侄两人把车开到镇上的一个路边,陆与川想和他聊聊。
“川叔,我实话告诉你,对,我想把粼粼接到陆地上、接到家里来住。”
陆与川猜到他想这么做,按下车窗,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后垂手搭在车窗上,长长地吐息,驾驶座内烟雾缭绕。
疏舟靠在椅背上,接着自己的话:“这段时间我到处找地方工作,也是为了粼粼。她没法离开海水,那就在家里备一个储水箱。”
他刚说完,陆与川就紧接着说:
“你打算把她养在家里的储水箱里?像养鱼一样养着?”
疏舟转头看着他,神情认真:
“对,那还能怎么办呢?我想和她一起生活,她也想和我在一起,这是唯一的方式。”
没吸几口陆与川便有些烦躁地摁灭了烟头,随手丢到了窗外。
“她是人鱼,不是什么供观赏把玩的景观鱼。”
“我当然知道,川叔。”疏舟皱起了眉头,“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搬出去住,这样也不会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