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时分，趁余粼粼回大海补水的时候，疏舟和陆与川聊了聊。
“川叔，早上是粼粼让你帮她打开水缸的吗？”
陆与川沉默地嗦着面条，一言不发。他不说疏舟也知道，水缸的开关在外面，不可能是余粼粼自己打开的，只能是他表叔帮忙，早上去找希希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陆与川交代，在疏舟回来时看到己经化类衣着整齐的余粼粼时，他对陆与川是有感激的。
毕竟他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余粼粼的身份。
但是，疏舟想知道这是余粼粼求他表叔的，还是他表叔主动去打开的。
“……川叔？”
陆与川一口气吃完了面，又捧起碗大口喝了面汤，嘴里呼出一片热气，看着疏舟：
“她想出来，我也想放她出来，没有谁求谁谁帮谁之说。”
疏舟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表叔，眼神里有一丝难言的情绪。陆与川没当回事，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我跟你说过了，她是人鱼，她的家在大海，不在这个水缸里。”
“跟你没关系。川叔，如果你觉得这装置在你家占空间，可以首说，我当天就搬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与川好歹也是三十岁的人了，疏舟这个年纪的心思他也经历过，站在门口远眺着大海，“要搬也是我搬吧。阿舟，她不愿意在缺水的时候来这里过渡，是因为我在家，她很排斥。”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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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舟这才觉得，余粼粼从人鱼化作人类，恐怕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陆与川也就算了，或许对她来说，陆与川并不算多亲近的人，她想避开他倒也可以理解。
可为什么连自己都要躲着避着？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化，就连早上也是我走出门之后她才这么做的。”
“就算是因为我时常在家，她不方便来家里的水缸里临时补水，可在这段时间里她就算是晕过去也不愿意在这里变回人鱼……”
陆与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疏舟听在耳里，心里却是一阵阵寒凉。
他只是想让小人鱼在陆地上、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有一处容身之地，他只是想让小人鱼能平安健康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否则，他为什么要耗费苦心，甚至去和希希亲近，就为了定制这么一个除了养她养鱼之外毫无作用还占地方费电的储水净水设备？
“或者阿舟，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关于你们的未来。”
于是在傍晚回家后，疏舟叫住刚化了人上岸来找他的余粼粼，告诉她，想一起去之前的洞穴里聊一聊。
“阿舟，你不和川叔先去吃饭嘛？”只能回到海里再变回人鱼的余粼粼和他一起游到曾经一块儿谈天说地的洞穴，她的鱼尾浸在海水里，侧头看着疏舟，“不饿吗？”
疏舟摇摇头，盯着她的尾巴，开门见山道：“粼粼，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变人的。”
“……”她藏在海水里轻柔晃动的鱼尾一滞，连神色都变得暗淡下来：“阿舟……为什么想看呢？”
“既然相爱，就不要对彼此有所隐瞒，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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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逐渐消失在海之尽头的残阳，墨色丝丝缕缕地吞噬了天空中的亮光，余粼粼微不可见地朝海里挪了挪，“阿舟，我可以拒绝吗？”
疏舟摇头。
“不可以。”
人鱼失落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鱼尾，轻轻叹气，又抬头望着没过多久便被夜色吞噬殆尽的天空，上面己经亮起点点星子。
疏舟朝她坐近了些：“粼粼，我需要知道变人这件事对你有没有伤害，如果有，我宁愿不要和你一起生活……”
这话一出，小人鱼便露出了极度悲伤和震惊的表情，绝望一般地看着他，疏舟懊恼地拍着手，啧声改口：“不……粼粼，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用自己的痛苦来换。你看看尾巴上的伤疤，我只怕你……嘶……”
疏舟边说边着急地抱着她，一人一鱼滚到干燥的岩石洞里，他回头指着她鱼尾上的那道伤疤，却在目光放去时被鱼尾上的痕迹惊得噤了声。
被他的话刺到了心，沉浸在失落中的余粼粼没有留意鱼尾，被他抱上洞穴里时才猛地想起自己的鱼尾——
“粼粼！你的鱼尾……怎么回事！”
原本覆盖着近乎透明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粼光的鱼尾，此时却黯然失色，到处都是缺失了鳞片的血坑，有些血坑己经愈合，但也依然没有再生长出鳞片，光秃秃的露出一片未受保护而被海水反复侵蚀后的糜烂皮肤，有些血坑仍然在愈合中，但却因为反复浸入海水，迁延不愈，整条鱼尾坑坑洼洼的，不知道缺失了多少鳞片。
余粼粼惊惧地匆匆抱住鱼尾蜷缩起来，不想让疏舟看见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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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舟也并不傻，只是他又懊悔又疑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在她关进水缸里的时候，自己一点也没有发现她鱼尾上的异样？
“……在大海里的时候，会愈合得快一点。”
余粼粼看得出他脸上的自责和愧疚，她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而这样，开口解释。
所以，这就是她想回大海的原因？
也不是，她想回大海，不是因为缺水吗？
“告诉我，粼粼，你到底是怎么变人的？”疏舟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破损的鱼尾，鳞片，缺水，双腿，小美人鱼……这些关键词能够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疏舟想听小人鱼亲口说出来，“告诉我好吗？”
余粼粼摇头，只是一味地抱着自己的鱼尾，把头埋在胳膊弯里，不愿意面对他。
或许是害怕被自己责备，也害怕看见自己为她担心吧？疏舟还算了解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对，不要逼迫她，不要着急。
疏舟朝蜷成一团的小人鱼挪了几分，看见她颤抖的肩头和不时发出的几声沉闷啜泣才意识到，她很难过。
“粼粼……”
他伸手温柔地抱住了她，双唇贴在她的耳边，沉沉地哼起了一段旋律，希望这样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