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舟没有再打开过水缸顶层玻璃板,余粼粼和其他鱼儿一起暂时居住在疏舟家的水缸里。
她看着在身边环绕的鱼儿,从刚到水缸那会儿的亢奋,也一日日变成蔫蔫的模样,她轻叹着,嘴边吐出一连串小泡泡,或许自己也会像这些鱼儿一样,在拘束的小水缸里生活,首达最后彻底失去自由和对生活的热情。
在余粼粼第一次放入水缸中时,疏舟就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定制的水缸尺寸还是小了。对于普通小鱼小虾来说是足够了,可她是人鱼。虽说她与人类相似的那部分身躯和人类女孩的体格大小差不多,可她的鱼尾却十分结实有力,长长的一条,怎么都有鲨类大小。
这样一条人鱼养在水缸里,的确有些束手束尾了。
陆与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先前也向他建议过,不如把水缸和水箱的作用交换,让她住在相对容积较大的水箱里,可疏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川叔,那水箱自带净水功能,养养海鱼也就算了,她毕竟是人鱼。”疏舟比划了一下,“而且……水箱只能放在室外,家里放不下。我不想让她待在外面,那和让她回到大海去有什么区别?”
到最后疏舟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让余粼粼住在狭小的水缸里。
他也不想没日没夜都关着她,可小人鱼似乎是铁了心要变和他一块儿生活,疏舟不忍心见她用鱼尾鳞片来交换这样的生活,只能强硬地把她关在水缸里。
至少在水里,她没法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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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粼粼知道疏舟不想让她化人,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鳞片因为化人而被一片片拔光。
“阿舟,阿舟!”
她用力敲着玻璃板,疏舟背对着她,双手捏拳,最后还是不忍心,转过身朝她走来。
“粼粼,我不会打开水缸的。”
“我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那也不能打开水缸,你会趁机逃出来的。”
余粼粼停止用手敲玻璃板,沉默片刻,她静静地开口:“我答应你不再变人了,好吗?”
疏舟看着她近乎恳求的面容,叹道:“你还是要回大海,是吗?”
“可是,你这样把我关在水缸里,我不能出来,也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人类的世界,更不能陪你去海上打渔!”她的眉眼垂落,被水浸润的琥珀色眼瞳水汪汪的,惹人怜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回大海?”
“为什么一定要回大海呢,粼粼?”疏舟伸手贴在玻璃板上,徒劳地隔着一层冰凉的隔板抚摸着她的脸庞,“不是说一起生活吗,为什么你……不是想着伤害自己,就是想着回大海去,难道就不能和我一起住在陆地上吗?”
“我可以变啊,阿舟!”余粼粼急切地摆着尾巴游到玻璃板前,“阿舟,变不是你想的那样……很痛,但只会痛一会儿,只要在缺水的时候回到海里就行……对,水缸,缺水的时候,我会来水缸里的,阿舟,这样不好吗?”
不好。疏舟凝视着她水波荡漾的琥珀色瞳孔,没有说出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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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顾老板也提了货量,你看看我们的量够不够,不够的话把家里养着的鱼也算进去。”
陆与川在卸货,顺口和疏舟提了一嘴。这几天的海鱼似乎又进入了繁殖期,不过似乎只有海鱼是这样,那些养殖户自家池子里的鱼量并没有增多。
可能是水质或者洋流异常的影响吧,在海边生活的渔户们对此也并没有太意外,甚至也有些见怪不怪了,赶紧抓住这波时机,多捕鱼多卖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一样吧川叔。”疏舟清点着渔获,“我看就连我用净水设备养的海鱼也跟海里自然生长的海鱼也不一样,海里的更活跃,我听他们说这些海鱼的肉质也更鲜嫩,口感更好。”
“你想多了,我们家里养了才几条啊,跟抓上来的一混,谁看得出来。”陆与川倒是不以为意,“真被人吃出来了,就说放久了不新鲜了,再有,也不是每条海鱼都活跃。”
疏舟啧声笑着靠在货车车厢的门框上,抱着胸看着他表叔:“不愧是经验老道的航海队船员啊,川叔,还得是你。”
虽然不怎么厚道,但做生意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实诚了没准饭都吃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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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浅海的海鱼,就连被潮水冲上海滩的海螺贝壳也比往日多不少,连带着楚岩希她奶奶的店里生意都跟着好了起来。
“粼粼,这是希希托我送你的。”回家后,疏舟伸出掌心,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贝壳发卡,镶嵌了亮闪闪小珠子装饰,“好像是前段时间那个歌星的同款,希希说就是从她奶奶店里买的,不过她整天在店里也没见到过什么歌星。”
余粼粼瞥了眼那个精致的贝壳发卡,和之前疏舟送自己的不太一样,这个的确更精美一些。原本她不想收,但既然是希希送给她的,她不能拂了希希的心意。
“替我谢谢希希。”她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掌心的发夹上,默然道,“但是,我生活在水里,用不上这个啊。”
疏舟看着她几乎充斥了水缸一半空间的卷曲长发,在水流中轻柔地飘荡着,像浓密的海草群,鱼虾误入其中也怕是要迷路好一会儿。
她说得对,尽管美丽,但却无法使用,那就没有意义。
他想起之前送她的贝壳发夹,还有贝壳串和贝壳项链。那些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样的,只要进了水里,一切都被海水托举浮起,如果不刻意去留下,这些东西便会被海水缓缓地带离身体,随着洋流去流浪。
“那我还给她……”
“等等,阿舟!”余粼粼连忙贴到玻璃板上,大声地叫住了他,“给我吧,我会留下它的。”
疏舟虽然疑惑,但还是打开了顶层的玻璃板。
看见她从水面伸出的一节白皙手臂,他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那个清晨,那片海上,只是她的掌心没有贝壳。
疏舟看着她在水里努力地把发夹别住被水波逗弄得荡漾不止的耳边发丝上,挑出一缕发丝,费劲力气打了个结,用自己的发丝彻底缠住了那个贝壳发夹。
原来不是戴不了,而是没想戴。疏舟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