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日出湾小镇忙着捕鱼卖鱼,每家渔户都想着抓住这波突然的海鱼繁殖高峰来赚一笔,甚至有些渔户还联系上了外地商家,做起了新鲜海鱼冷链传输。
疏舟也没有放过这次商机,倒是陆与川不知为何,对这次海鱼繁殖高峰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阿舟,怎么卖鱼都没事,你别自己吃就行。”
看着疏舟忙活着联系镇上的主顾和外地的商家,陆与川在旁边帮他整理和打包,突然这么没由头地来了一句。
疏舟眉头微皱,刚问了句为什么,还没等来陆与川的回答,手上的电话先响了,是刚从顾老板那里认识到的一个外地生鲜商,他赶紧接听。
陆与川刚到嘴边的话也就这么咽了回去。
等他打完电话,陆与川才斟酌着又提了一句:
“这几天忙,不过也抽点时间陪陪她吧。”
“她……粼粼?”疏舟正拿着纸笔记写货量和要点,有些心不在焉,随后才明白表叔的意思,稍稍有些不满,“我当然会啊。再说这几天的情况我跟粼粼说过,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是吗。”
“嗯。”
提到人鱼,疏舟是有些烦恼的。她总是无法理解自己为她付出的努力,一心想回到大海去,不然就是依旧拔鳞化人,每次聊到这个话题他们总会吵起来,最后疏舟也难免觉得心力交瘁,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去水缸边看看她。
不过,说到底她还被他关在家里,说到底这个问题总是要解决。疏舟叹了口气,在纸上写的两行字也在分神想她的时候出了错,他烦躁地几笔涂掉,又觉得涂黑的地方十分碍眼,干脆撕了下来。撕完之后又想起原先一部分写下的内容需要重新誊抄,可纸己经被撕碎,只能凭记忆重新写,这让疏舟不免升起一股无名火,但又没法发泄,只能憋了回去,认命地捡起破碎的碎纸片,能找到一些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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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鱼,沿海几个大城市的商家早就收够了,剩下的只能自己吃了啊。”
疏舟从水箱里抓了一条不怎么精神的海鱼出来,现杀现做。
知道以鱼为生的渔户这样做再自然不过,但余粼粼还是没法看着疏舟拿着尖锐的刀割下鱼儿的鳞片,划破鱼儿的肚皮,挑出鱼儿的内脏,然后丢进锅里翻炒。她别过了头,看着水缸里日日与自己相伴的鱼儿也都一条条陆续翻起了肚皮,只能无奈地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
“阿舟,这鱼都不精神了,还是别吃了,没准也不新鲜了。”陆与川却脸色凝重,又一次劝他别吃这海鱼。
疏舟刚想说什么,回头却看见神色悲痛的余粼粼,突然想到,对她来说这些海鱼或许是她的海洋同伴,当着她的面这样,的确有些不妥。
“……没事川叔,我早跟顾老板吃过一顿新鲜的了。”他收敛了语气,斟酌着字句,“不过家里养的这些……是有点不新鲜了,算了不弄了。”
在丢弃处理了一半的鱼时,疏舟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其实鱼新不新鲜对一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晚饭来说并不重要,但他就是觉得,陆与川也好,余粼粼也好,他们的表情让他没了继续处理这条鱼的兴致,丢弃了之后又觉得不甘,可鱼己经丢了,也只能这样了。
“随便吃点吧,实在不行就去外面吃一顿。”
最后疏舟只能给出这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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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粼粼觉得有些恍惚。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大海,周围是游行的鱼儿,可摆尾去追逐鱼儿时却一头撞到玻璃板上,疼得发晕,又意识到自己被疏舟关在水缸里。
“阿舟,阿舟!”
她看着开门进来又关门出去的疏舟,明明开口叫他了,可他似乎没有听见,连脚步都没有为她停留,毫不犹豫、不曾回头地进来又离开。
这让余粼粼也产生了自我怀疑:
我真的在呼唤他吗?
难道我的声音也消失了?
——从住到水缸里之后,她就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自由己经消失了。
眼前突然一暗,有人走到水缸前,她以为是疏舟,欣喜地抬头一看,可来人却是陆与川。
“最近他很忙,可能没时间顾及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就好。”
陆与川的回应却又证明她的确在呼唤疏舟,她的声音也没有消失。
只是疏舟没有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只是不想回应她罢了。
余粼粼摆动鱼尾,却不小心拍到一尾鱼儿,她连忙伸手去稳住被她鱼尾扇撞到玻璃板上的鱼儿,却发现那鱼儿缓缓地上浮,翻起了肚皮。
“……我只想出去。”
水缸里的其他鱼儿也都没什么精神,余粼粼拧起了眉头,但更在意的依然是自由。
她听见陆与川敲了敲她额头贴靠的玻璃板:
“走吧,我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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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舟这段时间忙着和和各家鱼摊老板以及外省的生鲜商交涉,甚至还在倒腾线上自主开店,总是去镇上跑,或是问价或是咨询开电商的法子,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的。
余粼粼盯着玻璃板之外那个高大的男人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陆与川知道她的眼神替她说了话,他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伸手按下侧边的开关,水缸顶层的挡板便打开了。
“虽然要不要放你回大海这件事,我和阿舟的想法完全不同,但有一点我和他的意见一致。”他看着几乎是伴随着挡板打开的瞬间便从水里探出头的余粼粼,向她张开了双臂,“我也不希望你继续用鳞片化人。”
余粼粼微微一怔,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与此时此刻眼前的陆与川隐隐重合。她确信这是那段被她遗忘的幼年记忆里的一幕,但她还是看不起记忆里的那个人影的面容。
但绝不可能是陆与川。她想。
于是她扑哧一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原想振尾跃出水缸,可陆与川却抱着她的腰向上一抬,在余粼粼未反应过来时又朝一侧迅速转身,她下意识地蜷起鱼尾,觉得这样不对,又连忙舒展开鱼尾,但很快她发现重心不稳,就要连带着他一块摔倒时,陆与川却及时抽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捧住她的鱼尾,将她横抱在怀里。
“走吧,我带你回去。”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打开水缸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