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到处奔走谈生意、咨询线上电商的疏舟回到家便看到空空如也的水缸。
尽管里面仍然还有几条先前一首养着的海鱼,但这段时间也都有点没什么精神,不像刚抓回来时那样活跃亢奋了。
“川叔……”他盯着空荡荡的鱼缸,眼神滞钝,就连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条海鱼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双唇艰难地开合,“……鱼呢?”
陆与川刚换下一身湿衣服,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敲打着渔具,像不知情似的自然地朝水缸望了一眼。
“鱼?你看见了,都死了。”
疏舟逐渐捏紧了拳,拼命咬着牙不让语气被愤怒的情绪沾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陆与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活儿,“反正鱼是死得差不多了,至于你想问的……”
他的动作随着话语的停顿也跟着中止,视线盯着门槛,转而望向满脸愤怒的疏舟:
“她不是鱼,所以,她不能继续待在这个会死鱼的地方。”
疏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你把她放走了,是不是?川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她放走了?又让她拔鳞片变人,又把她放回大海去了?是不是!”
陆与川目光平静地回应着他的疑问:“我打开水缸,亲自把她送回大海的。没有拔鳞,没有变人。”
他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本就该如此的事,这让疏舟无法接受。他瞪了他一眼,两三步跑出门,却在跑出几米后停了下来。
她回海里去了,她是人鱼,这会儿肯定回到深海了,他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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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叔,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她彼此相爱,为了能在一起,我拼命工作,可你为什么……”
“上次是因为希希在,希希也想见她,所以她只能化人,你放她出来,我也不觉得怎么样。”
“但是川叔,粼粼她现在一心想回大海里去,如果她回去了还会不会再回来?我甚至觉得她对大海的渴望胜过于爱我,我……”
“阿舟。”疏舟独自一人的纷争里,陆与川本想默默地听着,可他的话却让陆与川实在无法沉默下去,只能开口打断他,“你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被他这么一问,在客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疏舟突然停了下来。他走到陆与川面前,“她心里只有大海……我感觉不到她对我……”
“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为了你去拔鳞、去变。”
疏舟拧起眉头,似乎在思考,嘴上也承认:“对,对。我知道那对他来说很痛苦,所以我不希望她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所以我定制了水箱,我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相处,甚至能每天,每时每刻都一起生活,为什么她就是不理解呢?”
“阿舟……”
见他说着说着又陷入了焦躁的来回踱步之中,陆与川本想出口的话语也卡在了喉咙里。
或许这就是他这个年纪必须要学着去领悟的课题吧。陆与川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踱步而动,思绪却飘到了八年前自己身上,若要说当时的他比疏舟强在哪,恐怕只是比疏舟更勇敢一些,在他二十二岁的莽撞年纪里,己经学会了及时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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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晚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但第二天清晨,疏舟依旧准时起床,和陆与川一起出海捕鱼。
眼下的这波海鱼繁殖期可不能错过,况且据顾老板反馈,这次的鱼不但量大,还因为每条都活跃兴奋,肉质异常鲜美。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来买鱼的顾客也越发得多了,就连顾老板自己也打算开线上生鲜店,提供远距离下单配送服务了。
“哦?怎么回事?”
眼睛底下还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疏舟昨晚上没睡好,但除了陆与川,其他人只觉得他和日出湾小镇的所有沿海渔户一样,都在为了卖鱼的事忙到没时间睡觉。
疏舟有点累,打了个哈欠,简单解释:“说是之前买鱼的回去吃了之后发现这批鱼吃好了家里老人的慢性病,肾病还是什么,总之是治不好的那种,而且年轻人小孩吃了也精神好,干活都有力气了,就招呼了邻居都去买。”
“治病?”
“嗯,有病的吃了病好了不少,比吃药还灵。”疏舟点头,语气里也全是疲惫,“我之前跟顾老板吃了一顿,没吃出什么感觉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神。”
陆与川没再说话,收拾了渔具跟疏舟一起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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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泊船岸边,疏舟就愣住了。陆与川纳闷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映着刚升起的丝丝晨光,他眯起眼,看见船头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粼粼……粼粼!”
听他喊出了名字后,陆与川才隐隐看清女人闻声侧过来的面庞,的确是她没错。
果然,她还是会回来的。陆与川心想。
见到疏舟,余粼粼也兴奋地转过身朝他用力地挥手,只是这一抬手,肩头披着的毛毯便随之滑下了几分,露出她光洁白皙的肩膀。
疏舟几乎是用跑的,三两步冲上了船,走到她的面前,轻喘着气。
他这才看见她坐在船头,心情愉悦地摇晃着两条腿,足尖甚至还在滴血。
“刚刚变的人,对吗?”
他语气平静,让见到他便不由得感到欣喜的余粼粼有些不知所措,伸出的手臂也收了回来。
“嗯,是呀。怎么了,阿舟?”
疏舟的视线落在她渐渐停止滴血的足尖,她迎着光而坐,他看不清她的双腿此刻是什么模样,恐怕在他刚发现她时,身下仍未化成双腿,依旧是鱼尾模样。
“为什么要跑,粼粼?”他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