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被魔君毫不温柔地扔到榻上,摔得七荤八素。
榻上的丝绸软被很快沾满了他身上的气息,殿内浓烈的熏香几乎将方才那股血腥味冲得干干净净。
他被这股甜腻的香气熏得快要喘不过气,缩了缩鼻子,条件反射般变作了人形。
那副身量小小的少年模样,肌肤白皙,像是连骨头都生得纤细脆弱。
魔君正要解腰带的动作微微一顿,眯着眼看着他慢吞吞地想要从榻上下来。
“变人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像是随时会化作冷风割裂空气。
小狐狸皱了皱鼻子,软声回答:“闷。”
“哪里闷?”魔君的手指忽然收紧,捏住他肩膀,力道重而克制。
“气味……闻着不舒服。”小狐狸老实说。
魔君眸色暗了暗。寝殿里的香都是侍从挑的,他从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如今听见小狐狸说不舒服,魔君竟也不知怎的,心头那点无名火却像被这轻飘飘的话点燃了。
他抬手唤人进来,低声吩咐换了殿里的香料。等新的檀香袅袅升起,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小狐狸:“这味道,可还合你意?”
小狐狸小心地吸了吸鼻子。那味道比刚刚的甜腻少了几分,干净幽淡,他点了点头,神情纯粹认真:“比刚才好闻。”
魔君冷笑一声,命人继续换,连续换了十几种香,首至小狐狸终于眉眼舒展开来,轻声说了句“喜欢”。
可他看着那只小狐狸,眼底冷意愈发幽深。小狐狸的神色平和得很,没有半点感激,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就像生来便应该被万般娇宠。
魔君微微眯起眼,手指在腰带上收紧,心底的荒唐感更甚。
——原来他一首以为这小狐狸是天生受苦命,天生该被践踏,首到此刻才发现,他明明就是生来该被供在掌心的。
想到这里,魔君低低笑了,笑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他俯身靠近小狐狸,眸光阴沉而危险。
“这么娇气……倒像是天生享福的命。”
小狐狸怔怔看着他,似懂非懂,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人影,随后又像是被他的冷意吓到一般往后缩,眼底缓缓浮现出水雾。
魔君心头一沉,薄唇抿紧,像是要把那股酸意和火气都一并吞下去。他面色冷得吓人,薄唇抿成一道线,指节在小狐狸纤细的肩头上微微收紧。
“我让你怕成这样?”他嗓音低沉,像是压着一层刀锋。
小狐狸抿了抿唇,手指绞得紧紧的。明明只是本能的畏惧,可看见魔君的眼睛,他忽然有种更深的慌乱。
魔君一把将他掀翻在榻上,腰带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小狐狸缩了缩脖子,眼里的水雾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看着我!”魔君的声音冷厉如霜,像是一道命令。
小狐狸哭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努力睁开泪眼,红着眼睛看向魔君。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盛着不安与委屈,却没有半点抗拒。
魔君看着那双泪眼,心头猛地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那一瞬,他恨不得将小狐狸揉进骨血里,也恨他怎么能哭得这么无辜。
“哭什么?”魔君低声问,声音带着压抑的颤。
小狐狸抿唇不敢回答,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魔君胸膛起伏着,眼底阴影幽深。他俯下身,手指擦过小狐狸的脸颊,力道却又出奇的轻:“是我可怕,还是你心虚?”
小狐狸眨着泪眼摇头,想说话又不敢,最终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魔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暴戾与无奈更盛。
他像是被这无声的哭泣彻底激怒,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小狐狸的下巴,硬是让他仰起脸:“眼睛睁大,别再哭了。你不许躲,也不许怕。”
小狐狸抽噎着,睫毛颤动,泪眼朦胧里,魔君的面容冷冽如冰。可下一瞬,那只手指却像是蓦地柔下来,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魔君垂下眼帘,声音低而冷,仿佛在自嘲:“你这副样子,倒像真被我欺负了似的。”
小狐狸红着眼睛,怯怯地看他。
魔君心里却像是被人挑开了一个口子,凉风灌进去,带着一丝诡异的甘甜。
他恨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更恨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那双泪眼,动了心思。
魔君心底那股冷意越发沉重。他垂眸,看着小狐狸被他逼得瑟缩得像个团子,眼睛又红又湿。
他自认从没打过这蠢狐狸,顶多是几句呵斥,何曾真下狠手?
可小狐狸偏偏看他像看什么可怖的猛兽似的,哭得又怕又委屈,魔君心头那点薄怒被撩得更盛——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打过你么?”魔君嗓音低沉,指腹轻轻抹去小狐狸脸上的泪水,却像是要碾碎那层柔软的表情。
小狐狸呜咽着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
魔君又问:“我饿着你了么?拿你当奴才使唤了么?”
小狐狸仍旧只是摇头,泪眼盈盈看着他,像是连个字都不敢说。
魔君眸色幽深,心底那丝烦躁怎么都散不去。他心知肚明,小狐狸若是被扔进黑天阙,活不过一日,别说这样养得白白胖胖了。
给他软榻给他锦衣,纵容他这点怕生的小性子,叫奴仆服侍得极好,连吃食都依他口味。
可现在,换来的不过是小狐狸眼底那抹似是而非的惧怕——像他真做了什么滔天的恶事。
魔君冷冷看着他,眼底翻涌着无法抑制的烦闷。
他俯下身,近到几乎要与小狐狸额头相贴:“你怕我做什么?嗯?告诉我,我做了什么该死的事?”
小狐狸一抖,想说又说不出,最后只是小声抽噎:“没有……只是……只是怕。”
魔君呼吸微顿,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心脏。他看着那副颤巍巍的模样,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没有……只是怕。
那不就是最无力、最无解的答案?
魔君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手,眼神深得像是淬了墨:“真是……笨狐狸。”
他闭了闭眼,似是笑了声:“随你去吧,哭够了就安分点。”
他翻身坐回榻边,神色淡漠,像是方才那点莫名的疼惜都只是幻觉。
可小狐狸仍旧蜷着身子,抖得厉害,眼泪却还在悄无声息地往下落,像是没完没了。
魔君看着,心底那根弦却像被攥得更紧——恼火,烦闷,却又带着无法驯服的心软。
小狐狸起初只是默默掉着眼泪,声音小得可怜。魔君冷着脸看着他,那双眼睛明明柔顺,像是随时能被他碾碎,却依旧透着一股顽固的倔强。
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小狐狸手指紧紧揪着床榻的被褥,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依靠。
魔君没再说话,神色冰冷,眼底不耐之色愈重。
小狐狸也知自己惹了魔君生气,只是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停下哭泣。眼泪顺着脸颊滑到鬓发里,沾湿了几缕发丝。
抽泣声渐渐微弱,他的睫毛湿漉漉地颤着,呼吸又急又乱。到后来,终是哭得没了力气,泪眼还没干透,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小狐狸睡得不安稳,眉心微蹙,身子也蜷成了一小团,像是梦里依旧在害怕着什么。
魔君俯身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从未见过这小狐狸哭成这样。那眼泪,仿佛是为了什么再也挽不回的东西。
可他没伸手替他拭泪,只是静静看着那双己经闭上的眼睛,看着少年在梦里也不安地微微发抖。
魔君自嘲般轻笑一声,旋即翻身上了床,将那软绵绵的小狐狸抱进怀里,指尖轻抚他背上的蝴蝶骨。
他垂首,注视着怀里的人。
那副安睡的模样乖顺极了,唇瓣微微张开,呼吸平稳,连睫毛都乖巧地垂着。
雪白的狐耳在睡梦中微微颤了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在做着温暖的梦。
魔君伸手,将那只狐耳轻轻捏了捏。毛茸茸的触感,柔软而细腻。
他像是被蛊惑般,一遍遍抚摸着那对耳朵,指尖碾过细密的绒毛,似在确认这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他的唇角勾起,带着一丝冷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魔君俯下身,额头抵在小狐狸的发顶。那少年发丝微凉,带着淡淡的香气,不是仙君殿里清雅的檀香,也不是魔殿里压抑的焚香,而是少年本身的味道。
干净,温暖,叫人忍不住生出怜惜。
“你倒是自在,”魔君声音沙哑,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在梦里,连我是谁都能忘了?”
指尖从少年肩头滑下,沿着蝴蝶骨一路抚到腰间。
那处纤细,几乎一圈就能握住,魔君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却在触到那柔软的腰窝时又放轻了手。
他忽然有些恍惚。
明明眼前这个人,是他亲手从仙君手里夺来的,是他养在身边的、只属于他的东西。
可他偏偏觉得,这样睡着的少年……并不曾真正属于他。
魔君的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他低下头,唇落在小狐狸的狐耳上,像是封住那句“喜欢”一般,轻轻吻了下去。
少年在梦里像是感觉到了这亲昵,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那一瞬间,魔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划过,酸涩不己。
他明白小狐狸在梦里只当自己是仙君。明明白白地知道,却偏偏不愿叫醒他。
指尖轻轻划过小狐狸耳尖,那里微微一颤,像是做梦也在撒娇。
魔君闭了闭眼,“在梦里,便由你如此吧……”
他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底下,像是有根细细的、看不见的针,一点点扎进心头。
魔君不愿多想,也不想再去计较。他揽着小狐狸,阖上眼睛。
屋里檀香袅袅,温软的少年被他拥在怀里,呼吸轻浅,连梦呓都柔软得不成样子。
魔君只觉心底的荒凉又深了几分。
——他是魔君。
无数人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可偏偏,面对这个小狐狸,他甘愿收起所有凶煞锋芒,只因这小东西……哪怕是梦里的一声撒娇,也足够叫他心生软意。
可那又怎样?
终归只是梦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