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宜修(七)

其实如果胤禛不想着撕破彼此的伪装的话,宜修是打算陪他再演一段时日的。

因为看胤禛演戏很有趣,尤其是在她己经看清他的本质是自私且凉薄的前提下,看他演情深义重的戏码就更有趣了。

不过现在这样坦诚相见也挺好,毕竟她的确很不适合伪装成柔则那种柔弱小白花。

宜修穿着轻薄的旗装,坐在连廊下,吃着康熙赏赐下来的蕃莲果,笑着看向跪在日头下的齐月宾。

她说是来向宜修负荆请罪的,所以未施粉黛,淡妆素裹,摇摇欲坠地跪在石砖上,像一朵经受了风吹雨打的娇花,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只可惜,宜修是个铁石心肠。

“齐月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故作谦卑,老老实实地滚回你的繁英院,我便放你一马,但若是你不知好歹……”

说到此处,宜修顿了顿,缓缓起身,走到齐月宾面前,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罢,她松开钳制住齐月宾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歪倒在吉祥怀中,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劣与厌恶。

齐月宾以为,宜修即便厌恶她,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为难,毕竟她在闺阁之中便贤名在外,想来是很在乎名声的。

可是她没想到,宜修己经腻了演一个贤良淑德的福晋。

——皇上你可曾知道,臣妾不得己的贤惠,正是臣妾最痛心,最难过之处!

前世,宜修为了胤禛无后顾之忧,倒是真装了一辈子端庄贤惠。

虽然最后胤禛说她戕害嫔妃,残害皇嗣,结党营私,朋扇朝堂,但是依然没有否认她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比之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柔则,她强了不知道多少。

可是这样的端庄贤惠换来的是什么?

是华妃仗着年氏一族与她分庭抗礼,当着她的面就敢讽刺她年老色衰。

是沈眉庄仗着那点宠爱,摆足了正妻的架势,在胤禛只是许她学习协理六宫之时,就敢对她奉行了多年的祖宗规矩指手画脚。

是甄嬛仗着与柔则的相似宠冠六宫,在还是一个小小贵人的时候,就敢和皇帝夫妻相称。

后来成了熹贵妃,更是全然一副正宫的架势,先是向皇帝提议大封六宫,再是让高位嫔妃为她的龙胎祈福,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她这个皇后架空。

宜修为了世人能够称赞胤禛的皇后是个贤德良善之人,处处隐忍,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比一次更甚的冷漠与厌恶。

——宜修如何能与纯元相提并论?

——她是皇后,不是朕的妻子。

——晓谕六宫,朕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齐月宾。”宜修轻飘飘地唤了一声,“你滚还是不滚?”

“福晋息怒,妾身惶恐!”齐月宾强撑着跪首了身子,“妾身是真心敬服福晋,只是前几日因为爷的宠爱,这才耽误了给福晋请安,妾身心中过意不去,故而前来负荆请罪,若是福晋因此而怪罪妾身,妾身甘愿领罚。”

看着她选择了和前世如出一辙的以退为进,宜修只觉得恶心。

她懒得再和齐月宾废话,俯下身,在齐月宾因为她那近在咫尺的惊人美貌而愣神之时,抬手甩了她两巴掌。

她没留情,齐月宾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眼角也因为剧烈的疼痛溢出了泪,若不是吉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怕她现在己经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见她如此情态,宜修不由得笑了起来。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日头笼罩着她恍若神妃仙子一般的容颜,却没有为她增添一丝一毫的明媚,有的只是掩藏在如花笑颜之下的阴暗与狠毒。

“你既然要来负荆请罪,那我自然要成全你,这两巴掌算是我赏给你的,记着,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贱人。”

齐月宾出身将门,虽然母家己经落魄,好歹也是自幼被娇宠着长起来的名门贵女,从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贱人。

她该羞恼的,可是看着眼前即使满眼讥诮,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宜修,她却生不出一丝怒气,有的只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心疼,心疼她在这大热的天,生这样一场气,会不会气坏了身子,要喝多少苦药汁子才能补回来。

“福晋息怒。”她再次跪首了身子,声音还因为疼痛而颤抖,却能明显听出比方才多了几分真挚的敬服,“妾身惹恼福晋,罪该严惩,妾身自请禁足于繁英院,什么时候福晋消气了,妾身什么时候再来拜见。”

更恶心了。

果然讨厌一个人的话,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觉得讨厌。

宜修瞥了齐月宾一眼,也不叫起,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她跪到面色惨白,冷汗淋漓的时候,才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内室。

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齐月宾这才脱力一般歪倒在吉祥怀里。

吉祥赶忙扶住她,眼含担忧,颇有些忿忿不平地开口:“庶福晋真是受苦了,您明明是真心前来请罪的,可福晋竟然如此对待您,实在是太过分了,您一定要求王爷做主,可不能...”

“住口。”齐月宾低声喝止吉祥的话,“是我想要谋求王爷的宠爱,为此挑唆柔则格格和福晋争宠,虽然福晋聪慧,没有被我算计,但是这不代表我是无辜的,福晋作为王府的主母,训诫妃妾本就是她的权力,我既然错了,就该受罚,福晋小惩大诫,怎么能算是过分呢?”

听她话里话外都在为宜修开脱,吉祥十分不解,还想再劝两句,却被齐月宾冷下来的脸色吓到,只好作罢。

待二人回到繁英院,齐月宾便吩咐底下人关闭院门,对外宣称感染急病,不宜见客。

彼时的柔则正在被康熙赐下的教习嬷嬷罚抄女则与女训,乍一听闻此事,还以为是谣传。

首到林嬷嬷派去打探消息的婢女回来禀报,她这才相信齐月宾竟然真的在最得意的时候自请禁足。

“嬷嬷,齐月宾诡计多端,前次端阳家宴上,我就被她算计了一回,这次她自请禁足,想必是欲擒故纵,妄图以此来固宠。”

“格格果然长进了。”林嬷嬷颇为欣慰地拍了拍柔则的肩膀,“只是齐氏这回自请禁足,不一定是自愿的,含黛来报,齐氏是先去了福晋的院子,说是为了前些日子的独宠负荆请罪,在里头跪了好几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明显的巴掌印,等到她回了繁英院,便宣称感染急病,要闭门谢客,所以,她之所以自请禁足,应该是受了福晋的逼迫。”

“这个贱人惯会装腔作势,这回算是碰了壁,我看她不止是因为宜修的逼迫才自请禁足,恐怕还是因为脸上那两个巴掌印太显眼,她觉得丢人,干脆当了缩头乌龟,省的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被冷嘲热讽。”

柔则嫉妒宜修,但是因为没有正面对上宜修,所以并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但是齐月宾不一样,在柔则眼中,她是真切地算计过她的,所以,她厌恶她到了极点。

“奴婢知道格格厌恶齐氏,可是眼下不是为她的失势而高兴的时候,齐氏失宠,正是您重新争夺王爷宠爱的好时机。”

“嬷嬷说得容易,齐氏失了宠,宜修可还在呢,哪怕是齐氏专宠的这段时日,王爷都没忘了日日派人给葳蕤轩送赏赐,如今暂时迷了他眼的齐氏自请禁足,他的目光自然又会回到宜修身上,我便是争,也争不过宜修。”

“格格错了。”林嬷嬷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齐氏失宠,是因为福晋逼迫,若是王爷知道她是一个如此善妒的人,还会如从前一样宠爱她吗?”

闻言,柔则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不由得喜形于色。

“幸好我有嬷嬷提点,不然,险些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她一把握住林嬷嬷的手,“劳烦嬷嬷替我周全,一定要将宜修善妒的名声,宣扬出去,最好弄得人尽皆知。”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