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意外无处不在。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撕裂了嘈杂的兽栏。
王凡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一个负责清理山魈笼旁区域的瘦弱少年,因躲避一滩滑腻污物,脚下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就是这电光石火间,一只覆盖着坚硬黑毛、指甲乌黑锐利的巨臂,从笼壁粗大铁条的缝隙中闪电般探出,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攥住了少年的脚踝!
“不!放开我!救命啊!”少年脸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双手在粗糙的地面上疯狂抓挠,指甲翻飞,很快便渗出血痕。
“废物一个!吵死了!”疤面张啐了一口唾沫,脸上那道蜈蚣疤痕抽动着,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饶有兴致地观赏。旁边几个新来的俘虏当场软倒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身体止不住颤抖。
王凡身体肌肉瞬间绷紧,一股热血险些冲上头顶,这是一场残酷的虐杀,而他只能死死捏紧手中的铁铲,看起来也如同其他人那般的颤栗。
此刻冲过去,不过是给那山魈多加一道菜,毫无意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拖向笼壁,绝望的哭喊在一声声“喀嚓”“喀嚓”“喀嚓”清晰的骨裂声中渐渐消散,紧接着是皮肉被蛮力撕开的闷响,以及野兽满足而压抑的咀嚼声。几滴温热的血珠溅到林晓冰冷的脸上,带着一丝腥甜。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自己血液的铁锈味。
身为刺客,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但如此赤裸裸、视人命如草芥的虐杀,依旧让他胸腔内翻滚着难以抑制的寒意与怒火。
修士!?该死的牲口罢了!
他缓缓低下头,用额前的乱发掩盖住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继续一下下机械地铲着污秽。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里,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催命符。活下去,才有机会将这些刻骨的仇恨百倍奉还。
不久,两个老俘虏面无表情地拖着一具残破不堪、几乎只剩上半身的尸体离开,留下地面一道刺目的血痕和几块碎肉,很快便被新的污秽覆盖。
清理工作告一段落,疤面张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响起:“新来的,轮到你们开开眼了!去给豹爷们送晚餐!”
最危险的工作,莫过于投喂血牙豹。
成年血牙豹体型矫健修长,一身皮毛红得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獠牙狰狞外露,琥珀色的眼瞳中只有纯粹的暴戾与饥饿。
它们对血肉的气息极为敏感,速度快如鬼魅。投喂口仅仅是一道狭窄的金属滑槽,在推开挡板、塞入肉块的瞬间,就是与死神赛跑。
轮到王凡时,他接过一块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妖兽腿肉,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清新空气,走向其中一个豹笼。笼内,一头体型格外壮硕的血牙豹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呼噜。
王凡调整呼吸,精神高度集中。他缓缓推开沉重的投喂口挡板,就在缝隙刚够塞入肉块的刹那,没有丝毫犹豫,手臂肌肉猛然发力,将肉块精准地掷入滑槽深处。
几乎在肉块离手的同一时间,一只覆盖着暗红皮毛、肌肉虬结的豹爪带着一股腥臭恶风,闪电般从滑槽内探出!
锋利的爪尖闪烁着寒光,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腕掠过!若非他凭借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在投肉的瞬间身体重心就己完成后撤,那只手腕此刻恐怕己被齐根抓断。
饶是如此,那冰冷锐利的爪风也让他手腕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哼,小子反应倒是不慢。”
疤面张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阴阳怪气地冷笑,“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好好伺候这些豹爷,说不定它们一高兴,将来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少受些折磨。”
王凡默不作声,接过下一块血肉,走向另一个笼子,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寻常。
但每一次投喂,他都更加专注,将每一丝心神都沉浸在观察之中。
他细致地记录着每头豹子的习性:
那只体型最大、瞎了一只眼、脸上有道交叉疤痕的头领“独眼龙”最为凶悍狂暴,投喂时必须快、准、狠,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
有几只相对年轻的豹子,攻击性稍逊,但更为狡猾,时常会做出假动作试图诱骗;
角落里那几只半大的幼崽,则在母亲的庇护下互相扑腾撕咬着分到的碎肉,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对外界的好奇与尚未完全成型的野性。
他甚至注意到,独眼龙在扑击前,右后腿会有一个极细微的蓄力动作。
......
日子在无休止的恶臭、兽吼、鞭影和死亡的阴影中缓慢流逝。
王凡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麻木顺从的耗材。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动作机械,对鞭打只表现出本能的颤抖和躲避,绝不与疤面张有任何目光接触。
只不过,日子也不是一首一如既往。
今日午时,分发那少得可怜的食物时,林晓的不远处发生了些冲突。
“小子,你那块黑面包,似乎比我的要厚实一些。”一个尖细刻薄的嗓音响起,正是“老鼠强”。他那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此刻正贪婪地盯着石头的份额。
石头,是个眼神倔强的少年,将面包死死攥在手里,怒声道:“胡说!大家的都一样!”
“一样?”老鼠强怪笑一声,脸上堆起虚伪的褶子,“我瞧着可不一样。拿来,让强哥我帮你鉴定鉴定。”他那只总是沾满污垢的手,探向石头的面包。
孙伯,一位懂些草药的老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沙哑:“老鼠强,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苦为难年轻人?”
“去你娘的蚱蜢!”老鼠强一把推开孙伯,后者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老孙头,少管闲事!在这里,你不狠,就只能等着被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王凡在另一边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个空了的食槽,眼角的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
老鼠强,欺软怕硬的典型。他的凶狠,只在确认对方不会反抗时才会显露。
那孙伯,倒是用不知哪来的草叶子之类的,给不少人止过血,老鼠强也怕犯了众怒不敢去抢那老头手上的食物。
疤面张靠在一个巨大的兽笼旁,用一根剔尖的兽骨剔着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笑意。他对此情此景,视若无睹,甚至颇有些玩味。
“怎么?不服?”老鼠强见石头不肯松手,眼中凶光一闪,“小子,你是不是想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石头脖子一梗:“你敢抢,我就跟你拼了!”
“拼了?哈哈哈!”老鼠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他猛地一脚踹在石头的腿弯。
石头“啊”地一声痛呼,单膝跪地,手中的黑面包也脱手飞出,滚落在满是污泥的地上。
老鼠强一个箭步上前,捡起面包,随意拍了拍上面的污泥,得意洋洋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味道不错!下次机灵点!”
石头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老鼠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孙伯摇了摇头,从自己那份本就不足果腹的食物中,分出一小块,递给石头。少年一把抢过,狠狠塞进嘴里。
王凡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