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人家要的是他的命，朕不得不把他藏起来？他那性子，知道了只会添乱。让他在浣衣局待着，至少安全。”
“可他会恨你的。”
“恨就恨吧。”陆光的声音低了些，“总比看他死在朕面前强。”
程小时攥着捶衣棒的手猛地收紧，木头上的毛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
他看着岸上那两道并肩的影子，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不是不疼，不是不爱，是他的疼，他的爱，在陆光眼里，早就成了该被藏起来的麻烦。
程小时不再盼，不再等。他每天捶衣裳，搓被单，把自己弄得满身皂角味。
有人告诉他，陛下带阿月去了岭南，去了他们当年摘荔枝的地方。
有人说，陛下要立阿月为后了。
他都听着，不说话，只是捶衣裳的力气越来越大，把那木头棒槌都捶出了裂纹。
首到那天，他收到一件要洗的龙袍，是陆光的。
他摸着那明黄的料子，突然想起陆光第一次把他按在龙椅上的样子。那时的龙袍还带着他的体温，暖得像团火。
现在，只剩下冷冰冰的皂角味，呛得他喘不过气。
他把龙袍扔进水里，狠狠搓着，搓到手指发白，搓到金线都松了。水面上漂着些细小的血珠，是他掌心的伤口破了。
“陆光，”他对着水面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赢了。我不恨你了，也不爱你了。”
水面映出他的脸，憔悴，麻木，再没了当年那股子野劲儿。
远处传来鞭炮声，是陛下要立后的消息传开了。
程小时蹲在河边，看着那件龙袍在水里浮浮沉沉，突然觉得，这宫里的水，真冷啊，冷得能把人的骨头都冻碎。
程小时蹲在浣衣局的石阶上搓龙袍，皂角沫子糊了满手。
忽听外面一阵乱，小太监们踩着水花跑过，嘴里喊着“陛下遇刺了！”“快去护驾！”。
他手里的棒槌“咚”地砸进木盆，水花溅了满脸。
跑到寝殿外时，正撞见阿月被侍卫按在地上，她发髻散了，钗子掉在脚边，却还扬着脖子笑：“陆光！你以为留着我还有用？这龙椅，早该是我的！”
陆光站在廊下，胸口插着支箭，血顺着明黄的袍子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红。
他看见程小时，眼神猛地一缩，突然吼道：“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程小时没动。
他盯着阿月手里那把淬了毒的匕首，眼熟得很——是当年陆光送他防身的，后来失宠，被收了回去，竟落到这女人手里。
“陛下，”阿月突然挣开侍卫，往程小时这边扑，“你看！他还敢来！他就是想看着你死！”
程小时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后腰磕在廊柱上，疼得吸气。
他看着陆光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发乌，才反应过来那箭上有毒。
“陆光！”他冲过去想扶，却被陆光挥手打开，“别碰朕……”
“碰你妈的！”程小时不管不顾地拽住他，指尖摸到他冰凉的手，“毒！快叫太医！”
陆光盯着他，眼神突然软了，像化了的冰：“小时……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这样……”
话没说完，阿月突然挣脱侍卫，抓起地上的匕首就往陆光心口扎：“你们谁也别想活！这天下是我的！”
程小时想都没想，转身就挡。
匕首扎进他后背，疼得他眼前一黑，却死死抱着陆光不肯撒手。
“护驾！护驾！”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按住阿月。
阿月被按在地上，还在尖叫：“程小时！你个傻子！他早就不想要你了！你替他死值得吗？”
程小时趴在陆光怀里，血从后背往出涌，糊了满背。他想骂句“妈的”，却只能咳出满嘴血沫子。
陆光抱着他，手抖得像筛糠，声音都劈了：“程小时！撑住！太医！快叫太医！”
“叫……叫个屁……”程小时笑了，血沫子溅在陆光脸上，“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他看着陆光的眼睛，那里面全是他的影子，红得像当年岭南的荔枝。
原来这死冰块不是不疼，是疼得藏不住了。
“陆光……”他喘着气，抓着他的衣角”“你他娘的……要是活下来……记得……给老子……剥个荔枝……”
陆光的眼泪砸在他脸上，烫得像火。
“我记着……我记着……”陆光的声音碎成了渣，“你撑住，我现在就去给你摘……摘一筐……不，摘一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