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时的意识像沉在水里,忽上忽下。
后背的疼一阵轻一阵重,混着陆光粗重的呼吸声,倒让他莫名清醒了几分。
他费力地偏过头,看见陆光正用牙齿咬开箭杆的羽尾,动作笨拙得可笑。
换在以前,陆光只消抬抬手指,那破箭早就飞出去三丈远,哪用得着这般狼狈。
“别费劲儿了……”程小时咳着血笑,“你那点能耐,到了这儿早成屁了。忘了?穿过来那天,你想掀翻那辆押送犯人的囚车,结果胳膊差点被木栏撞断。”
陆光的动作顿了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磨石头:“闭嘴。”
“我闭嘴你就能救我了?”
程小时偏要扯着嗓子喊,“你当这是以前?打不过能倒带重来?告诉你陆光,这次是真的……老子可能要栽这儿了。”
他看见陆光的肩膀抖了抖,手里的半截箭杆“当啷”掉在地上。
当年在现代,陆光能用能力回溯时间,多少次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小时后背的血越流越多,连握紧他的手都在发颤。
陆光突然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里全是血腥味:“别说话。”
“偏说。”程小时喘着气,指尖摸到陆光冰凉的脸颊,“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挡那一下?以前我能跳回去躲……现在不行了啊……陆光,这次是真的……躲不开了……”
他想起刚穿来时的慌乱。
程小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钻进照片里,陆光也没法暂停时间,两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的狗,在陌生的朝代里跌跌撞撞。
陆光凭着几分狠劲爬上高位,他却成了浣衣局的杂役,连见面都得偷偷摸摸。
“操这破地方……”
程小时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超能力都他妈收走……玩我们呢……”
陆光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紧得程小时骨头都疼。
他能感觉到陆光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这个以前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怕得像个孩子。
“陆光……”程小时的眼皮越来越沉,“下次……换个地方穿越吧……别来这破古代了……”
最后一丝意识散的时候,他好像听见陆光在哭,嘴里反复念着“换,我们换”。
程小时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了。
原来没了超能力,再厉害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想护的人,一点点冷下去啊。
程小时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窖,又猛地被拽进滚水里,冷热交替间,后心那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疼得他“嘶”地倒抽冷气,眼睫颤了颤,竟睁开了条缝。
入眼是明黄的帐顶,绣着缠枝莲纹样,晃得他眼睛发花。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点若有似无的荔枝香,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醒了?”
陆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哑得像被水泡过,程小时偏过头,看见他坐在床边,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脸色还是白,但比之前那纸糊似的样子好了些,只是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你没死?”程小时嗓子干得冒烟,一开口像砂纸磨过,话里却还带着刺。
陆光没接话,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动作到一半又顿住,指尖悬在半空,倒像是怕碰碎了他。
“太医说你命大,那匕首偏了半寸,没伤到心脉。”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厉害,“还有,那毒……太医找到了解法。”
程小时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合着老子没死成,还得谢谢你这破地方没把所有路堵死?”
他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月呢?”
“关起来了。”陆光的语气冷了几分,“她手里那匕首淬的毒,跟当年害先帝的是同一种,这下人证物证都在,翻不了天。”
程小时哼了一声,视线落在陆光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突然嗤笑:“怎么?不敢碰?怕老子诈尸?还是忘了自己现在跟个普通人没两样,连点超能力都使不出来,碰了也掀不起什么浪?”
陆光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是,”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没了那些本事,连护着自己想护的人都费劲。”
程小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散了。
他动了动手指,想去碰陆光的手,却没力气,只能作罢。“行了,摆什么臭脸。”他嘟囔着,“老子这不还活着吗?等老子好了,照样能跟你打架。”
陆光的指尖终于落了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轻得像羽毛。
“不打了。”他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以后都不打了。”
程小时愣了愣,看着陆光眼里的东西,突然觉得后背的疼好像也没那么难忍了。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落在陆光的发梢上,竟有点像当年在现代,他们还能自由使用超能力时,一起看过的那些午后阳光。
“喂,”程小时突然开口,“等老子好了,你得赔我荔枝。”
陆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眼里的冰霜像是化了点。
“好,”他说,“赔你一院子的荔枝。”